第一章
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天,整个校园都被朦胧的湿气笼罩着。 路知宜坐在教室里,耳边时不时传来班主任的话: “放假了就好好休息,该玩就玩,我一向都主张劳逸结合,尤其是你们即将高考的……” 乌云沉沉压着,雨丝绵密往下落。 路知宜走神地看着窗外,直到讲台上的老师结束叮嘱,最后宣布: “行了,外面下雨,地滑,回去都小心点。” 整个教室顿时热闹欢呼。 连续上了一个月的课,难得放月假,一群人都像被关久了的鸟,迫不及待地要往外飞。 路知宜也收拾好书本,撑开伞往外走。 广播里的轻快音乐冲淡了些雨天带来的沉闷,路知宜走到校门口,发现接自己的车还没来,便退到一旁站在伞下等。 两个年轻男人这时急匆匆从身边路过,带着几分焦意—— “这破天烦死了,下个没完没了。” “也不知道学校领导怎么想的,挑这个时间复试。” 两人步伐急躁,连走带跑,擦肩而过时伞面刮到了路知宜也没注意。 路知宜皱了皱眉,回头再看,身影却都已经走远。 她弯下腰,拿纸去擦被溅湿的地方,伞面也因此歪向后方,细微雨滴趁机落入发丝里。 “请问——”一道声音忽然落下。 路知宜抬起头,没有防备地对上一双好看的眉眼。 “A办怎么走?” 是一个问路的男人。 他撑一把黑伞,脸上戴着金边眼镜,浅色风衣里搭配剪裁得体的衬衣,一点风雨斜着落入领口,透出几分温和的清冷。 很英俊,且足够礼貌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路知宜觉得他站过来的那一刻,手里的伞似乎朝她这面倾了倾。 路知宜莫名垂下视线,伸手指远处,“直走一百米右边那栋楼就是。” 男人的手机突然响,他按下接听,转身前对路知宜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 连声音都好像蒙上了朦胧雨雾的滤镜,淡淡的,很温柔。 和刚刚那两个急躁的男人比起来,他完全自在其中,斯文从容。 路知宜好奇跟随他背影,听到他隐隐约约在说什么:“给他开,我忙完就过来。” 滴滴—— 两声鸣笛突然传来。 路知宜收回视线,看到司机的车停在了校门口,回神走过去。 坐进车里父亲路弘便问她:“刚刚和谁说话呢,看背影不像是学生。” 路知宜摇头:“不认识,问路的。” 路弘嗯了声,阖眼不再问。倒是他身边的江映月似是看出些什么,开口道: “知宜啊,别怪你爸紧张你,安宁这几年变化大,你这刚回来,要是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,吃亏了都不知道。” 路知宜没理她这番话,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,试探道:“爸,我前天在电话里问你的那件事——” 路弘直接打断,“再说。” “……” 路知宜抿了抿唇,别过脸,也不再提。 雨丝冷冽,窗外撑伞的行人神色匆忙,还来不及眷恋立春后短暂几天的温暖,便没有选择地迎接了这场突然而至的倒春寒。 和路知宜一样,在十七岁这年,没有选择地迎接了新的人生。 二十分钟后,汽车开至一栋别墅门口,路知宜回家脱下校服,换了一套清新大方的裙子。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,一家人又重新出发,片刻后到达一家奢华的酒楼。 司机撑伞下车打开门,“先生太太,注意地滑。” 路弘和江映月下车,路知宜跟在身后,没一会便听到前方传来爽朗的接应声,接着便有人问: “这就是知宜吧?几年不见都这么漂亮了!” …… 雨声潇潇,精致的中式包厢围坐着阮秦两家人,气氛欢快热烈。 而路知宜除了进门那刻与秦家长辈打了声招呼,便一直没再说话。 “知宜文静,不像我们家这个,一天到晚尽惹事。” “你这话说的,霄南这孩子从小就聪明,再说了,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叛逆。” “我看你们家知宜就不一样,以后去澳洲读书,可得让她帮我看着霄南。” “哈哈,那是一定。” 这些话,路知宜这段日子已经听了无数遍。 秦家在安宁市做玉石生意,路家做边境贸易,双方经常有往来合作,私下也交好,恰好两家孩子年龄相仿,路弘有意撮合,便提出了一起去留学的建议。 亲上加亲,也是未来双方家族的强强联合,秦家当然乐见其成,一口答应。 只是,没人问过路知宜愿不愿意。 但不重要了。 七年前父母离婚,路知宜跟着母亲离开,好不容易习惯了新生活,前段时间母亲二婚,因为继父是外国人,两人要定居国外。 不知大人们达成了什么协议,总之路知宜又被送回了路弘这里。 尽管父亲的家也早已物是人非,但她没有选择。 被推出去联姻,或许是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庭立足,唯一的、也是仅剩的价值。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,路知宜低头吃饭,忽地察觉口袋里手机在震动。 她拿出手机,看到来电显示后对路弘说:“爸,我去下洗手间。” 退出包厢,路知宜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。 “喂。” “知宜你还来吗?”电话是好朋友余桐打来的,“我还等着你切蛋糕呢。” 余桐是路知宜在安宁上小学时的同桌,后来父母离异,路知宜去了别的城市,两人一直靠网络联系。 前不久得知路知宜回来,余桐一直约她见面,因为学校的寄宿制管理,两人一直没能见上,好不容易放了月假,今天又是余桐的生日,谁知路弘又安排了应酬。 路知宜看了眼手表,抱歉道:“对不起,我可能去不了。” 挂了电话,路知宜没有马上回包厢,她靠在通风口看窗外,思绪有些放空。 雨已经停了,迎面吹来的空气冷冽入肺,却带着莫名的轻松味道。 深呼吸了两口,路知宜正准备回去,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—— “我不会喜欢你的。” 路知宜微怔,转过身。 秦家那位少爷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,现在正双手插兜,散漫地站在那,吊儿郎当地看着她。 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”秦霄南又重复了一遍,落在路知宜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屑,“软柿子一个,一点个性都没有。” 路知宜被他直白的话顿住,愣了几秒才平静回了句:“谢谢。” 或许没料到路知宜是这种反应,秦霄南微微皱眉,“谢谢?” 路知宜并未再与他纠缠,只是擦身而过时轻道了四个字:“彼此彼此。” 秦霄南的脸瞬时黑了一片,等他回过神想再说点什么,才发现路知宜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包厢的路。 她竟下了楼梯,径直离开了酒楼。 - 路知宜承认,离开是刚才的一时冲动。 秦霄南说得没错,她十七载的人生里一直在接受,接受离别,接受抛弃,接受所有的破碎和狼狈。 她的内心也早被磨平了棱角,无波无澜。 被秦霄南嘲讽的那一瞬间,像是被压抑了许久般,藏在心底的某根逆鳞腾地窜出身体,一路席卷燃烧,在脑中叫嚣驱使着她。 直到置身在萧瑟陌生的冷雨夜里,路知宜才慢慢冷静下来。 要面对的现实便是——四周熟悉又陌生,她根本没有去处。 可出都出来了,再回去岂不是真应了秦霄南的话。 想了想,路知宜给路弘发了条消息,之后打车朝余桐先前发的定位地点赶过去。 余桐在一家叫钻豪歌城的KTV过生日。 下车后路知宜便发现这里和普通的KTV不太一样,这里更像是一座皇宫,修得富丽堂皇,奢华气派,站在大厅,莫名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。 余桐的包厢在,路知宜径直朝电梯处走,半途被服务员拦下:“小姐,唱歌吗?” 路知宜回她:“我有朋友在。” 服务员礼貌帮她按下电梯:“好的,那您自便。” 电梯里没人,路知宜道谢后往里走,还没来得及去按楼层,几个穿着随意的男人快步跟了进来。 路知宜本能地往后靠了靠,看到他们也摁了“3”,便安静地退到角落。 接着,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。 那几人面色微显急促,没注意身后的路知宜,自顾自地说着话: “通知溯哥了吗。” “马上到。” “这混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,好说不听,非得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才行。 “走,快点。” 电梯甫一开门,几个男人便急匆匆迈步出去。 路知宜缓了几秒才出来。 她迟疑地看了看周围,走廊铺着欧式的地毯,装修豪华,每个包厢都似乎密不透风,极为隐秘。 再联想刚才那几个男人的对话,不知道为什么,路知宜总隐隐觉得这家KTV和自己以前去过的不一样。 以为是安宁这边的娱乐场所风格不同,路知宜并没深想,她循着包厢房号在过道慢慢走,,,…… 一间间找过去,就在快走到的时候,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,一个男人踉跄走出包厢。 浓烈的酒味登时蔓延过来,路知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。 有人跟着追出来,“宋哥你别胡闹,赶紧回来!” 男人身形晃动,手里拿一个酒瓶,口中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,视线忽而一转,落到路知宜身上。 为了今晚与秦家人的见面,路知宜被要求换上了一套淡雅的烟粉色长裙。可她不知道的是,在安宁市,在钻豪歌城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,她这样一身充满少女感的清纯打扮有多危险。 男人笑着打了个酒嗝:“哟,新来的?” 路知宜不敢回应什么,低头想绕开,那男人却无赖地堵到面前:“去哪啊妹妹?” 有人呵斥他:“宋哥你要再这样别怪我们得罪了。” “来啊!”男人激动地回头,当即砸碎手里的酒瓶,用碎裂的瓶身抵着对方的脖颈:“你得罪一个试试!” “……” “我弟弟的事还没算清楚,敢威胁我?” 男人情绪激动,手里的碎酒瓶没有方向地乱舞,“那个叫程溯的呢?叫他滚出来,滚出来!” 不过几分钟,整个过道被里出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,混乱中,一个拉劝的服务生甚至被划破了脸。 路知宜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站着,大气不敢出一声。 她只是单纯地想来陪余桐过个生日,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。她悄悄往后退了点,正想离开现场,那男人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心思似的,握住酒瓶的那只手失控地越过人群试图来拉她,“妹妹别走啊!” 眼看切口锋利的瓶身直直朝自己而来,路知宜不会动了似的,脑中白茫一片,仅剩的本能让她抬手挡住了自己。 路知宜做好了受伤的准备,可想象中的一切并未发生。 耳边只剩剧烈的心跳声,察觉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后,路知宜迟疑须臾,悄悄放低自己的小臂,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,面前多了一道男人的身影。 他扣住了醉酒男的酒瓶。 路知宜看不到他的正脸,只看到他袖口半挽,抬高的手腕内侧有一道黑色的图腾刺青,充满戾气地随小臂曲线往上蔓延,看不清尽头。 霎时平息的过道传来他冷淡的声音—— “找我?”
第二章
或许是看到来的男人太年轻,醉酒男脸上当即多了几分洋洋得意:“就你?你就是程溯?” 只是他这样的表情才维持了几秒便在一股疼痛中崩塌,程溯扣住他的那只手发了力,而他显然承受不住,须臾便吃痛到自动松手。 握着的酒瓶跌落在地毯上,闷闷一声,莫名迫人。 醉酒男可能感受到了什么,假意揉了揉手腕,语气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,“我弟弟的事,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。” 程溯给了旁边服务员一个眼神,那人当即拉开包厢的门,“宋先生,有话进来慢慢谈。” “怎么,见不得人吗?我不,我就要在这——” 话未说完,醉酒男自己便噤了声。 他愣愣地低下头。 程溯一只手搭在他凌乱的衣襟上,声音淡淡的:“想清楚再说。” “……” 醉酒男本就是虚张声势,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波澜不惊,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。 他只好暂时憋下这口气,闷头朝包厢里走。 带来的几个同伙面面相觑,也跟着走进去。 有服务生过来问路知宜有没有受伤,路知宜心有余悸地摇摇头,再转身去看时,包厢门已经关上。 那个叫程溯的男人也进去了。 过道一下子恢复了安静,好像几分钟之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。其他包厢更是大门紧闭,仿佛与世隔绝,根本不知道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。 路知宜站在原地,缓缓朝前移动了几步,在门前停下。 门关着,她什么都看不见。 可她心跳很快,脑子里反复浮现那只为她挡住酒瓶的手臂。 路知宜刚刚清楚地看到那人应该是被酒瓶的裂口划伤了,血沿着手背往下流,触目惊心。 他看上去却毫不在意。 路知宜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,走着走着,深吸一口气,还是又回过了身。 她翻开自己的包,内袋里有日常备用的创可贴,虽然知道可能并没多大用,可这是她的态度。 毕竟,别人的伤是因为自己。 她甚至都没说一声谢谢。 秦霄南可以说她是一个没有个性的人,但最起码的三观和良知,她还有。 下定决心,路知宜重新走回门口,心虽重重跳着,她还是敲下了门, 几秒后,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人从里面打开门,“找谁?” 语气不太友好,听得路知宜心尖一颤。 她垂下头,极力平稳着呼吸,递上创可贴:“麻烦帮我转交那个叫,叫程溯的。” 包厢里灯光昏暗,中间是两个长形的黑色玻璃茶几,正中及两侧沙发环绕。 程溯这会儿就靠在里侧的沙发上,听到外面的动静,他微微抬头,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。 是刚刚那个差点被伤到的女孩。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,眼睛低垂着不敢往里看,长发整齐别在耳后,灯光下,露出的脖颈白皙柔弱。 不经意地看清正脸,程溯眼神微顿,但也只是一两秒的停留,很快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。 蓝头发表情严肃,拿走路知宜送来的创可贴后又关上了门。 嘭一声,路知宜被吓了一跳。 她心跳得厉害,脑子里也嗡嗡的,本想赶紧离开,却又莫名冒出一个念头—— 会不会有危险。 刚刚那个醉酒男看上去已经失智了。 她要不要再等一等,也许需要她帮忙报警。 可路知宜不知道的是,此刻的包厢里早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 醉酒男打着哈哈讨好:“对不起溯哥,误会,都是误会,今天的事我负责,该赔的我一定赔到底。” 几个月前,他的弟弟在钻豪包厢喝酒去世,医院给出的原因是感冒药与酒精反应导致的悲剧。钻豪作为商家原本没有任何责任,但醉酒男却不服气,之前已经来闹过几次要赔偿。 第一次为了息事宁人,经理免了他的单;第二次没了办法报警把人拉走;谁知他还敢来第三次。 也巧,遇上了程溯在店里。 程溯是谁他并不知道,后来隐约听说有这么一个管事儿的,也并未上心。 甚至在今晚见到本人后,还庆幸地觉得是个年轻的小子,吓唬两句或许就能讹笔钱。 可就在进入包厢后短短几分钟的话语斡旋里,醉酒男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惹来了什么角色。 气氛沉沉,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好像能杀人。 醉酒男不安地堆起笑,“这样吧,我请在座的都喝杯酒,就当是我赔礼道歉。” 程溯看了眼刚刚混乱中被划伤脸的服务员,神情淡淡地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西瓜,冲醉酒男道,“张嘴。” 醉酒男摸不清这人的心思,笑着说:“不,不用了,别客气。” 程溯点了点头,重复他的话:“原来你还知道我们对你客气过。” 醉酒男:“啊?” 话音刚落,醉酒男腿窝便被人狠踹了一下,直接跪到了地上。 不安瞬间转为惊恐,骇意涌来,醉酒男看着程溯,身形佝偻卑微,一边反复念叨着“再也不来闹事”,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。 程溯顿了顿才起身,走近,蹲到醉酒男面前。 “张嘴。”他又说。 醉酒男不知道程溯要做什么,却只能慌张照做。 包厢昏暗的光线掠过程溯身影,他眼底没什么温度,看着冷情又冷血。 随手拿起茶几上一个酒瓶砸碎,玻璃碎片溅了一地,程溯一片片捡起,再一片片不留余地地塞到醉酒男嘴里,直到整张嘴被玻璃渣包满,他才擦了擦手问: “现在你弟弟的事解决了吗。” 醉酒男疯狂点着头。 程溯睨了他两眼,没再说什么,踢开脚边的杂物朝外走。 门开得太突然,一下子涌出来好几个人,这让还纠结在门外的路知宜吓了一跳,马上背过去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。 程溯余光淡淡掠过那道身影,一瞬便无视地绕开,拐弯没入了隔壁的过道。 感觉脚步声走远,路知宜才缓缓转过身,谁知一眼便看到包厢里半跪在地上,正往外吐着玻璃渣的醉酒男。 他在愤愤骂着什么,玻璃渣混着血往外喷,路知宜吓得捂住嘴,忙后退离开。 那头,电梯门前,蓝毛把创可贴递给程溯,“溯哥,刚刚那个美女给你的。” 周围几个人马上起哄: “啧啧啧,溯哥这桃花什么时候能给咱分一点,怎么好看的姑娘都喜欢你。” “哈哈哈因为你们没见到溯哥今天去学校的那身打扮,绝了,说句贵公子都不为过。” “什么学校?去学校干嘛?” “太子女啊,在学校又惹事了,溯哥去给她擦屁股。” “操,溯哥你可千万不能让那位小姐当咱们的嫂子哈。” 程溯全程没搭腔,直至一行人走到楼下前台,他才淡淡问出一句:“有个穿粉裙子的女高中生进来时查身份证没有。” 高中生? 前台你看我我看你,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了声:“一时忘了……” “忘了?”程溯瞬间冷脸。 刚刚还在嘻嘻哈哈的一群人也都倏地噤了声。 钻豪歌城和年轻人喜欢去的量贩KTV不一样,这里更偏向于商务会所的性质,有DJ公主少爷,所以从来都是严令禁止未成年人进入。 前台也知道是自己工作懈怠了,“下次一定注意。” 程溯脸色不好看,“还有下次?” “……知道了,马上去。” - 被包厢的画面吓到,路知宜懊恼自己也是天真多事,人家那么多人,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担这份心。 她在洗手间整理好情绪去了,余桐见到她后惊喜极了: “知宜你怎么来了?不是说没空的吗?” 包厢里还有两个女孩,大家互相做了一番介绍,余桐自豪地跟另外两个姐妹说:“知宜成绩贼好,下半年就要去澳大利亚读大学了,你们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找她,一问一个准!” 路知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刚被安排坐下,有服务员敲门进来客气道: “各位美女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。” 余桐:“干嘛?” 服务生指向左面的墙,上面挂了一道友情提示: 路知宜:“……” 原想以没带身份证为借口忽悠过去,服务生却很铁面无私地退了余桐所有的费用。 站在冷飕飕的歌城门口,余桐郁闷地说:“神气什么?不就是个唱歌的地方,走,我们换一家继续玩!” 余桐其实知道这家店的规矩,但越是不让,她越是好奇想进来看有什么新鲜好玩的。 不过真的混进来了,却发现也没什么特别之处。 路知宜安慰余桐:“算了,其实我也觉得刚刚那个地方有点……” 路知宜不知道怎么说,就是一种不安的直觉。 犹豫了会,她试探地问余桐:“你知道溯哥吗?” 余桐眼睛瞪大:“你认识他?” “不是,”路知宜忙摇头,“就是刚刚来找你的时候,有人闹事,他过来了……” “真的?那你看到他长什么样没有?是不是很帅?” 路知宜有些懵:“没。” 微顿,又说:“就看到一个背影。” 余桐啊了声,眨了眨眼:“那背影是不是也很帅?” 路知宜:“……” 余桐扑哧笑了出来,“逗你玩的,不过程溯那样的人,咱们最好少接触,挺复杂的。” 路知宜望过来:“你认识他?” “不认识,不过城东这块没几个人不知道他,你虽然才回来,也应该记得咱们安宁人流复杂,路上到处可见老缅,尤其城东,什么人都有,但就是这样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,他程溯从来没人敢惹。” 安宁市地处西南,靠近边境,这些年靠着旅游业红火起来,早期的确如余桐所说,名字叫安宁,却并不安宁。 路知宜听得似懂非懂:“为什么不敢惹?” “谁知道呢。”余桐想了想随口道:“应该是够狠吧。” “……” 路知宜想起刚刚醉酒男吐玻璃渣的画面,好像印证了什么似的,重重地心悸了下。 余桐这时已经又在线定了另一家KTV,她拉着路知宜一起去,路知宜却摇头,“我是偷跑出来的,见你一面就好,桐桐,生日快乐。” 把早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余桐,路知宜朝她挥挥手,“你们去玩吧。” 余桐知道她家里的情况,没有强行挽留,只是不放心,“那我陪你拦车。” “不用,我自己可以,你快去吧。” 毕竟身边还有其他朋友,余桐想了想,打开还没切的蛋糕,愣是蹲在马路边上切了一大块给路知宜才离开。 路知宜哭笑不得地把蛋糕盘抱在手里,独自朝路口打车的地方走去。 身后这时传来脚步跑动的声音,“快点,晚点张记收摊儿就吃不到了。” 路知宜正专心在手机上约车,只当是路人经过并没在意,可没想到下一秒,倒着跑说话的人就撞到了自己。 她踉跄一晃,手里的蛋糕直接飞了出去。 “……对不起对不起,我──唉?”道歉的小伙子忙转身,可看到路知宜后语气倏地一转,“你不是刚刚送创可贴那个美女吗?” 路知宜还没从蛋糕掉在地上的错愕中回神,马上就被这人的话吓了一激灵。 她抬头,发现果然是KTV里的那个蓝毛。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靠近,听上去应该有四五个人。 路知宜莫名紧张起来,她忙蹲下,用纸巾包起蛋糕便要走。 蓝毛却拦住她,“别走啊,我们正好要去吃东西,要不一起?就当是赔了这块蛋糕。” 路知宜想开口说不用了,蓝毛不知看到了谁,忽然兴奋地拽住她的胳膊,冲她身后喊:“溯哥快看,是刚刚给你送创可贴的那个妹子!带她一起夜宵怎么样?” “……” 这个名字让路知宜脑中嗡了下,心跳几乎是瞬间飙到了嗓子眼里。 也是同一时间,她感应到身后一股气场的靠近,伴着冷淡的脚步声。 余桐刚刚告诫的话还言犹在耳,路知宜身形僵硬,直觉是那个男人走过来了,心跳一点点加速。 她不敢表达出半分恐慌,只能故作镇定地低下头,余光很快便看到一双腿走近,垂在身侧的手上夹了一根点燃的烟,修长黑裤带着莫名的压迫感。 路知宜不觉攥紧双手,耳边开始耳鸣般,划过一阵阵忽远忽近的电流声。 可几秒后。 男人好像根本没看到她的存在,他漠不关心地路过,留给她的只有一道仍旧疏离的背影,以及淡淡两个字: “松手。”
第三章
等那行人走远路知宜才模糊地反应过来,程溯是在让蓝毛松开拽住自己的手。 当时自己紧张到只听到耳里嗡嗡的电流声,根本没听清男人在说什么,还以为他会跟蓝毛一样调侃自己,并且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。 却没想到他根本没这个兴趣。 事后路知宜想,或者,“大哥”都是见过世面的,不屑在路边欺负她这么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。 这样的结果,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后怕。 回到家是晚上快九点。 客厅亮着明灯,江映月身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,美甲师正为她做脚趾甲油的修补。 江映月极爱美,皮肤身材也的确保养得好,回来的这段时间,路知宜时常能看到上门的各种私人美容服务。 不怪路弘宠爱这个小娇妻。 见路知宜回来,江映月抬眸睨过来,却也只是淡淡一眼,便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了自己的指甲。 路知宜往楼梯上走,忽地听到江映月不满道:“小张,你这画的是什么,还以为在你店里上班吗,看清楚自己现在在哪,什么身份,我让你画什么就要画什么,听懂没有?” 半跪在地毯上的美甲师卑微点头:“是,路太太。” 正上楼的路知宜脚下顿了两秒。 江映月的话里有话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。 这人像极了宫斗剧里笑里藏刀的反派,路知宜初回来时也曾嘘寒问暖,让她有过短暂的错觉,以为至少是一个好相处的人。但很快路知宜就发现,只要路弘不在,江映月便会收起所有假象,甚至会时不时地提醒她: 这里是她江映月做主的地方。 路知宜并不想与她争论,她继续上楼,遇到闻声从房里出来的路弘。 路弘一脸愠怒望着她,“翅膀硬了,还学会关机了。” 路知宜知道今晚是自己任性,也没打算做什么辩解。路弘见她低着头,原本积在心间的火气莫名又被几分怜爱取替,他叹了口气: “什么朋友过生日,你跟爸爸说一声,让司机送你去不行吗,非得自己跑。”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,路知宜有些意外,她抬头看向路弘,试探地与他分享自己的事:“我上小学时的那个同桌,叫余桐,你还记得吗?” 路弘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余桐名字,好像想起了什么:“家里在城东批发市场开档口的那个?” “嗯。” 路弘当即皱眉,“那一片你少去,鱼龙混杂的,你都马上去留学了,什么小学的朋友就别来往了,多交点霄南这样的朋友对你的未来才有帮助,知不知道?” “……” 路知宜眼里短暂亮起的一点光又熄灭。 江映月这时掐着时间走过来煽风点火,“知宜呀,听点话,和霄南把关系处好,以后嫁到他们家,下半生必定衣食无忧了呀。” 路知宜顿了顿,扭头望她:“阿姨听起来很有经验。” 江映月笑容一僵,顿时明白路知宜话中的嘲讽,她嗫嚅唇瓣:“我——” 路知宜却懒得再与她浪费时间,直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。 门关后隐约听到江映月朝路弘发泄不满的声音,路知宜带起耳机,随便找了首音乐堵住那些噪音。 她闭上眼睛,脑中昏昏沉沉一片浑噩,人很累,好像做了一个梦。梦里走入没有尽头的森林,泥泞沼泽,乌烟瘴气,她看不清方向,不小心跌入陷阱,越陷越深时,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。 路知宜猛地惊醒。 梦里,一道刺青像带着血的藤蔓,紧紧缠住了她。 - 第二天下午路知宜就返回了学校。 路知宜是一个月前才转来的,刚到学校那天就因为惊艳的颜值引起过年级轰动,甚至有一次课间休息时,教室外挤满了来围观转学美女的盛况。 那段时间,路知宜的照片频繁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上。 后来大家发现,路知宜不仅长得漂亮,成绩还好,转来后参加的第一次月考就把之前的第一名拉到了第二。 除了不太爱说话,路知宜在同学们眼里几乎完美。 不过越是话少,她在众人眼里也越神秘。 一大早,新同桌楚妍又孜孜不倦地和路知宜讲起了八卦。 楚妍始终觉得路知宜话不多是因为对新环境的陌生,所以每天只要有空,她都会把搜集到的最新校内八卦跟路知宜分享。 “知道吗?高二那个大姐大梁展展今天竟然顶着一头红发来上课,差点没把教导主任气出心梗。” 路知宜没抬头,“大姐大?” “是啊,那丫头也是个牛人,谁都不叼,估计又要被请家长了。” “……”路知宜轻轻抿了抿唇,打开杯盖,里面是早上泡好的速溶咖啡。 楚妍皱眉:“你又失眠吗?” 路知宜点头。 自从回到安宁,或许是太多的变故,也或许是新环境的不适应,她神经变得异常脆弱,一点光线和声音就能吵醒她,醒了就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前不久跟路弘提过这件事,路弘说那就回家睡,保证没人打扰。 可那个家,路知宜回去了更睡不着。 她说想在学校附近租个小套间让自己单独休息,第二天也方便上课。 路弘听完没做声,事后路知宜也试探过一次却被他打断,这件事便也没再提。 白天困时,她就喝咖啡撑着。 楚妍怪心疼的,只好努力说八卦给她“提神”,“对了,你知道高二刚来了一个新的化学老师吗?据说是个超帅的帅哥,就是有点迷糊,上了一周的课走错三次教室了,每天都在迷路,哈哈哈。” “真的?”路知宜着实被逗笑了。 也不怪那位老师,路知宜刚来的时候认路也认了很久,这所学校是私立,学部从小学涵盖到高中,大大小小的楼有二十多栋,高中部还在最里面,中间穿插各种休闲绿化,的确会把人绕晕。 楚妍性格活泼,好在有她在旁叽叽喳喳,高三的生活也没那么枯燥。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,学生们鱼贯而出,一股脑地挤向食堂。路知宜却反方向,独自去了另外一个地方。 - 同一时间的教导主任办公室里。 上次是班主任请家长,这次是教导主任,梁展展总能以各种方式吸引全校师生的注意。 程溯找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,这人正顶着一头红发,姿态散漫地坐在椅子上,耳朵里还塞着耳机。 见程溯过来,梁展展潇洒挥手,“哥。” 教导主任随即回头,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程溯,半信半疑:“你就是梁展展的哥哥?” 程溯看了眼梁展展,耐着性子回答:“是,她是不是又闯了祸。” 教导主任指着梁展展的头发,“高中生禁止染发化妆,你看她这周末把头发染的,还有那指甲……这些都罢了。” 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,“她上课听音乐,看小说,今天还跟班里一个男生起冲突打了起来,这跟咱们学校文明育人的理念极度不合。” 梁展展却切了声不屑道,“拜托,我打他叫不文明,他偷拍女同学裙底就文明了?你们什么学校啊,培养变态狂的吗?本小姐还不稀罕呢。” “闭嘴。” 梁展展怕程溯,嘀咕了两句没再出声。 教导主任解释道:“我们也查过了,男生手机上并没有任何不雅照片,所以可能只是一个误会,只是梁展展这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……” “我会督促她改正。”程溯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:“头发,指甲都会按学校规矩改回来,请主任放心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教导主任顿了顿,欲言又止道:“只是,梁展展打的那位男生的家长不肯就此罢休,他们希望……” 试探了下,见程溯表情没有变化,主任只好艰难地挤出后半句:“希望你们带孩子登门道歉。” 梁展展当即站起来:“他做梦吧!” 程溯按下梁展展,似乎是笑了下,而后撕下桌上的一张便签纸。 “可以。”他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,不慌不忙地递给教导主任,“让他们跟我谈。” “……” 从A办出来,梁展展吹了声口哨,“瞧见主任那神情没有,都懵了,是不是没见过这么拽的家长,哈哈哈哈哈!” 这个点学生都在食堂,办公楼这边几乎没什么人,程溯将梁展展推至一个昏暗角落处,压低声音: “我警告你,头发指甲马上染回来,我没那么多时间天天来学校演戏。” 梁展展虽然叛逆,却也是真的怕程溯,“知道了。” 她努了努嘴,又小声道:“可那个男生真的偷拍女同学,他手速快在老师来之前删了而已,我没错。” 程溯了解梁展展,这个太子女虽然叛逆了点,却不会主动伤害谁,所以刚刚在办公室才帮她撑住了底气。 “总之别再闯祸。” “嗯。”梁展展说着说着忽然狡黠一笑,眨眨眼示意程溯:“哥,露馅儿了。” 程溯朝她下巴指的方向看过去,才发现是自己刚刚动作过大,衬衫袖口被拉上去了些,手腕处的刺青露出了前端的图腾。 一身努力营造出来的斯文瞬间被这蜿蜒的戾气淹没。 外套兜里的手机这时响。 程溯没再说下去,直接接起电话转身离开。 原打算回钻豪,可或许是天色暗了的缘故,学校建筑又多,程溯一边跟人说事一边走,没注意就偏离了路线,最后停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。 挂掉电话,程溯环顾四周,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。他心烦地摸出根烟,刚要去点,身后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: “你好,学校不允许抽烟的。” - 下课后,路知宜独自来到这处正在修缮的老图书馆,楼后有一片树荫,平时几乎无人过来。 路知宜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这里,她喜欢安静,恰好今天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,便想来这里偷片刻安宁。 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,路知宜随意翻着一本书,忽地便看到了这个闯进来的男人。 第一眼已经觉得有些眼熟,似乎在哪里见过,还没在脑中对上号,便看到他摸出了烟。 路知宜下意识便阻止,“你好,学校不允许抽烟的。” 男人因此回头。 双方视线衔在一起,清晰看到他的脸,路知宜立刻记起,是前几天在学校门口跟自己问路的那个人。 程溯当然也认出了她。 他收回视线,不动声色地收起烟,转身想走,又无奈环境的陌生,只好回头问她,“请问学校大门在哪。” 总共就见了两次,两次都在跟自己问路。 路知宜想起楚妍早上说的八卦,莫名弯了弯唇,“你是新来的那个化学老师吗?” “什么。”程溯没听清。 路知宜轻轻笑了笑,摇头,“没什么。” 被暮色笼罩的层层树荫下,女孩身穿校服安静坐在木椅上,长发简单挽着,白皙颈部完全暴露出来,修长玉立。 她起身走到程溯面前,声音很好听:“从这里走出去右转,一直走,看到人工湖后再左转,穿过操场就到学校大门了。” 女孩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,很清新,和夜场那些浓烈的香水味不同,是一种淡淡的,自然的体香。 属于少女的气息。 “有些绕是吗?”见程溯没说话,路知宜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快,她看了眼时间,片刻又道:“正好我要回教室,可以带你去人工湖那边,到那边就好找了。” “走吧。” 没等程溯回应,路知宜就主动带起了路。 她是经历过这个过程的,刚来学校的时候也经常问路,知道这中间的不好意思。 程溯看着她的背影,眼底微微动了动,但还是没说话,就那样慢慢跟在了路知宜身后。 四下安静无人,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安静的林荫道,斑驳树影随风晃动,不知不觉间,两人走成了并排。 被拉长的影子在柔软暮色下逐渐靠近。 短短几天就遇到两次,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? 想到这里,路知宜不禁抬头,悄悄朝男人打量过去。 那天在学校门口自己走着神,并没仔细看他。 他身高目测有以上,今天依然穿着那套浅色的风衣,身形非常挺正,余晖的淡淡橘色落在他脸上,晕开柔和的光影。 侧面看去,他骨相轮廓分明,那副金边眼镜尤显气质,完全称得上教科书般的“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” 旁边的男人这时好像感应到了什么,也转过头。 彼时夕阳正好,微风浮动,漫天笼着薄纱般的温柔。 他们就这样突然地四目相对,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。 路知宜心中微妙地荡起一股涟漪,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,明明不认识面前的人,却有种认识了很久,又或者是等了很久的错觉。 那种莫名的悸动让路知宜马上移开对视,她低着头往前走,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,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藏在暗处的草坪音箱。 猝不及防被绊了一脚,路知宜身体失去控制地朝旁边倾斜,她几乎已经预见了半秒后狼狈摔倒的场景。 风疾速涌动,画面模糊在鎏金碎影里。 一切好像乱了节奏,却又瞬息止于平静—— 止于,轻轻抵在路知宜腰间的那只手。
第四章
自从差点摔倒在那片树荫下后,路知宜再也没去过那栋修缮的老图书馆。 也没再见过那个男人。 虽然好几次,路知宜曾悄悄路过两人遇见的地方,想着会不会再见一次,然后对他说声谢谢。 可惜事与愿违。 整个学校师生加职工有数千人,如果他真是高二新来的化学老师,彼此不在一栋楼上课,见不到很正常。 而且又过去了快两周时间,他应该已经认熟了学校,不会再迷路了。 这天课间,路知宜正在刷题,楚妍和几个同学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拉她: “知宜快走,去看帅哥!” 路知宜按住纸张,人没动,“去哪?” 楚妍神秘兮兮地靠到她耳边,“小礼堂那边今天有个师生联动活动,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新来的化学老师竟然会弹琴,绝了,大家都去礼堂围观了,快啊!” 路知宜愣住。 ……化学老师? 是那个男人吗? 按住纸张的手莫名就松了下来,楚妍见状直接拉起犹豫的她,“快点快点。” 几个女孩跑出教室。 可刚下楼梯,迎面却撞见了班主任老张,老张见她们跑得急,皱眉问:“去哪呢这是。” 楚妍机灵,反应快,马上回答:“不去哪,下楼透透气!” 老张挥挥手示意她们去,却叫下了路知宜:“路知宜你等会,我正好要找你。” 路知宜:“……” 楚妍和另外几个女孩只好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了看路知宜,接着松开她的手,直奔礼堂而去。 等她们跑开,路知宜被颠覆起的心跳也逐渐冷静下来。 她这是怎么了,怎么也跟着疯起来了。 平复了下,路知宜问老张:“张老师,找我有什么事吗。” “没什么大事。”老张笑了笑,“还有六十天就高考了,学校打算下周一开个誓师大会,希望你到时候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做个演讲。” 路知宜怔住:“我?” 她才转过来一个多月而已。 “老师,我是转学生,不合适吧。” “转学生怎么了,作为第一个拿到国外大学offer的优秀生,你绝对有资格。” “……” 十分钟后,路知宜回到了教室。 楚妍她们也赶在打铃前跑了回来,几个女孩捂嘴笑着,脸若粉红桃花。 一坐下来,楚妍就告诉路知宜:“没看到成老师的演出你真是亏大了,太可了,我第一次看到弹钢琴那么温柔的男人,他还教化学!” 路知宜握着笔,努力在脑中勾勒楚妍描述的场景,过了好一会,才转头问楚妍: “他是不是个子高高的,戴了副金边眼镜?” 楚妍张嘴: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……”真的是他。 成老师。 念着这个名字,路知宜想起那天抵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,想起当时自己的不知所措,甚至是他靠近时身上的味道—— 路知宜耳尖倏地一红,赶紧看回练习册,努力抑制脑中一些奇怪的画面。 这世界真小,也真巧。 - 自从梁展展的红头发被勒令染回来后,程溯总算过了两周风平浪静的日子。 这天下午,程溯接到梁美岚的电话,让他去一趟家里。 梁美岚是梁展展的母亲,也是钻豪背后最大的老板。 梁美岚住在安宁郊区的一栋中式别院里。她早年打拼辛苦,如今生意平稳,更多时候是在家里听听佛经,养养花草。 庭院里,程溯刚踏进门就听到发牢骚的声音: “岚姨你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,眼看好日子来了,又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抢饭吃的。” “自己跑去国外享福,把包袱甩给我们,哪有这种道理?” “说好了陪我去日本看樱花,他女儿一句睡不好就要给她在学校附近买公寓,老东西根本就没把我放眼里!” 梁美岚穿着黑色的盘扣禅服,捧着茶盏安静地听,偶尔回一句,“都是做后妈的人了,这点气都沉不住。” 见程溯进来,梁美岚拍拍身边,“阿溯,过来。” 她又指着坐在对面的江映月介绍道:“映月你认识的吧。” 程溯点头坐下,却无视了对面江映月的招手示好。 江映月早前在梁美岚旗下的一家会所里上班,人漂亮,又会来事,某次认识了来会所应酬的路弘,耍了点心机便飞上枝头。 只不过再怎么富贵,还是盖不住骨子里的俗气。 江映月知道程溯这人冷淡又清高,虽然自己成了有钱人的太太,但就算程溯不把她放眼里,她也不敢置喙什么。 毕竟他是梁美岚的干儿子,是整个梁氏最有胆色的人。 如果梁展展被人戏称为太子女,他程溯就是半个太子爷。 何况这位太子爷有多狠,别人不知道,从梁氏发家的江映月是最清楚的。 因此,江映月也无谓留下来热脸贴冷屁股。反正她今天也只是惯例来孝敬梁美岚,顺便吐槽吐槽自己的继女。 毕竟那些阔太圈子没人知道她的过去,只有在梁美岚面前,江映月的本性才会暴露无遗。 江映月走后,程溯告诉梁美岚,“学校那边我去过了,没什么大事。” 梁美岚点头,捻着一串佛珠道:“展展那脾气都是你和阿锐惯的,我让她去高级学校读书,有点女孩子的样子,谁知道去哪都无法无天。” 程溯安静地听,没出声。 他知道今天梁美岚叫他来绝不是因为梁展展。 果然,没一会,梁美岚扣住佛珠上的一颗绿松停下来,瘦削的手骨透着沉沉的气场:“下周开始你去城南的场,那边新开,我担心阿锐一个人顾不过来。” 程溯没有任何意外,“好。” “城南水深,权贵聚集,你们要好好应付。” “知道。” 梁美岚白手起家成为安宁市的夜场第一人,是圈子里人人知晓的岚姨,手里十多家店,不是没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和方法。 她的安排,程溯从不问原因。 公事说完,梁美岚重新端起茶盏,轻吹烫茶问:“那边还是每个月给你打钱吗。” 程溯沉默几秒,“是。” 梁美岚嗯了声,不再说话。 家里的电话这时响,梁美岚接起来,先是数落了两句,接着又宠爱地不断应着来电人的要求。 程溯不用听都知道,一定是梁展展打来的。 果然,挂断后梁美岚对程溯说:“你待会再帮我跑一趟,这孩子丢三落四的,说是什么书忘在家里了。” “……” 下午五点,程溯不得不再次驱车去学校。 相比较其他,去梁展展的学校冒充家长是他觉得最无聊且没耐心的事。 梁美岚年轻时的背景复杂,为了不给女儿徒增非议,她向来不会公开出现。所以这些年,梁展展的“家长”可以说是走马观灯,根据情况不断换人。 自从高二塞钱转进了这所私立学校,家长的形象也随之要求矜贵起来,程溯因此被选中,换上斯文的衬衫风衣,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,成了梁美岚指定的家长人选。 既是家长,人设便必须统一。 去学校之前,程溯先回家换上匹配的衣服,顺便带上那副眼镜。 再开到学校已经是半小时后。 车停在校门口后,程溯没有马上下去,他先松了松衬衫领口,而后降下车窗,点了根烟。 吸一口,灰白烟雾飘到空气里,朝学校大门的方向蔓延散去。 程溯曲肘靠在窗旁,慢慢的,眼前竟莫名浮现起两周前的那个画面。 不知所措的眼神,一瞬红了的脸,以及最后那声慌乱的对不起。 程溯扯了扯唇,忽地想起什么似的,打开手刹后的置物柜。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粉色的创可贴。 是那晚在钻豪她给的。 很少女的东西,上面印着粉色的小花,软软的,像还未绽放的花苞。 显然,那个女孩没认出前后两天自己遇见的,是一个人。 在手里把玩几秒,等烟抽完,程溯把创可贴放到外套兜里,拿起后座的几本书下了车。 或许是颜值惊人,也或者是来得太勤,总之学校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了这位“家长”,笑着打招呼:“梁展展同学又闯祸啦?” 程溯微愣,反应过来后顺着点头,也懒得解释太多。 保安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,眼里还带几分同情。 见过请家长的,没见过三天两头被请的。 正好是下课时间,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室走出来,程溯走了一段距离,想起梁美岚交代送到高二7班,可上两次他去的都是老师的办公室,学生上课又在哪栋楼,他不知道。 也没耐心去找去问了。 想了想,程溯决定把书送到保安室让梁展展自己过来拿,然而刚转身,他却撞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。 面前五米,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。 她也正看着自己,眼里有些惊诧。 - 路知宜没想过竟然又会遇到程溯。 之前生活的那个城市的同学给她寄了明信片,她刚刚从收发室出来便看到了程溯,起初觉得背影有些眼熟,但不确定,便一直悄悄跟着,直到他忽然转身。 四目对视,路知宜下意识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书。 最上面便是本高二的化学教材。 虽然在楚妍那已经确定得七七八八,但眼下看到这本“证据”,路知宜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。 她垂下眸,不经意地注意到了他的手。 手指线条流畅修长,骨节分明,手面有轻微的青筋,却一点都不突兀。 相反,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全的力量感。 路知宜想起楚妍告诉她的——“我第一次看到弹钢琴那么温柔的男人。” ……这么好看的手,弹琴一定很好听。 路知宜脑中思绪翻涌,对面的男人却早已收回视线,并朝自己走来,似乎是要出校。 路知宜心跳越来越快。 装不认识? 似乎不太礼貌,上次在图书馆要不是他及时提醒,自己就直直脑门撞树了。 可打招呼? 要怎么开口…… 他越走越近,路知宜在心里反复纠结,到底自小的教养让她无法对一个帮过自己的人装不认识,所以在彼此靠得最近的那个瞬间,她终于下定决心,闭了闭眼喊出口: “成老师好。” 程溯脚下一顿:“……?”
第五章
程溯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他顿在那,而后又看了看两旁,得以确定—— 这女孩的确是在叫自己。 可是她叫什么,程老师? 路知宜并没发现程溯表情的异常,只因她主动喊出这一声已经鼓足很大勇气,再也无暇去分析其他。 见程溯停下来,高高的身影压在面前,她浅浅抬眼,对上他镜框后的视线又迅速垂眸,莫名浮上几分紧张。 “上次的事,谢谢成老师。” “再见。” 程溯:“……” 看着女孩走远的身影,程溯站在原地,仍有些莫名。 她是怎么把自己认成老师的? 而他, 浑身上下又有哪一点像教书育人的……老师? 直到回车里坐下,程溯仍觉得刚刚那一出离奇又荒唐。 他看了眼时间,准备在晚饭前去梁美岚给他租的新房子那看一眼,尽快搬过去。 程溯几乎没有固定住处,梁美岚经常调动他去不同的场,因此那些房子都是租的,随时入住的同时,也可以随时走人。 城东的钻豪是目前待过最久的店,有快一年的时间。 眼下城南的“名臻俱乐部”新开张,梁美岚安排周到,调他过去的同时连房子都一并租好。 在导航内输入小区名字,程溯发现新住址离梁展展的学校很近,步行也就几百米的路程。 怪不得刚刚离开梁家时,梁美岚把钥匙交给他并说: “顺便帮我看着展展,她不听话,只有你管得住她。” 五分钟后,程溯车开到了新住址楼下。 虽然小区不算豪华,但整体来说已是上乘,而且靠近学校,环境好,也清静。 梁美岚选这里,用意很显然。 程溯这个“家长”,短时间内是无法卸任了。 电梯上楼停在9层,一梯共有四户,程溯住在,拿出钥匙的瞬间,他看到斜侧的开着大门。 里面有人进进出出,搬运家居,忙得热火朝天。 程溯不爱看热闹,他打开自己的房门,进去粗略看了一圈,和过去一样,基本的家私都有,可以直接入住。 离开公寓的时候,的人正往房里搬运植物盆栽。 程溯只扫了一眼便下了楼,他住过太多地方,晚出早归,从没和任何邻居打过交道。 三天后,程溯便带着几件衣服搬到了新家。 当天路过学校等红灯时,程溯隐约听到学校里像是在举行什么活动,有一个年轻的女声在说话,没说几句便被震耳欲聋的掌声淹没。 程溯并没在意,转绿灯后直接驶离了学校。 而那一刻,路知宜正站在操场的发言台上。 今天是高三举办的誓师大会,所有高三的学生,无论来自普通班还是国际班,此刻都聚集在操场上。 年轻的面孔们充满朝气,再过不到一百天,他们就要走入考场,去完成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考试。 对大部分人来说,高考是命运的第一次跳板,所以他们赤诚向往,无不希望能交出一份让自己满意的答卷。 而路知宜对他们而言,则如遥不可及的星辰,清明又耀眼。 在他们还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复习、刷题中时,省会高校转来的路知宜已经凭着全A的会考成绩和7.5的雅思高分,成功申请到了澳大利亚某知名大学的offer。 路知宜站在台上,没有拿稿子,因为代表国际班的学生,她的发言是全英文演讲。 十七岁的女孩穿着正式的灰色西装校服,白衬衣外系着格子领带,长发高高扎起,皮肤白净剔透,说话时,眼里的光温和又坚韧。 像一颗明亮的星,自信散发着属于她的魅力。 待她发言结束,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,人群里议论纷纷: “天,她的发音好标准,人还这么漂亮。” “声音也好听哎,我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颗棉花糖,好软好甜。” “我嫉妒了,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?” “不过听说她爸妈离婚,她原来跟着她妈,后来她妈出国,又把她丢给了她爸。” “好可怜,那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吧?” “……” 路知宜并不关心别人讨论自己什么,她回到队伍里,等下一位发言的同学开始演讲时,才悄悄抬高头。 刚刚在台上时,她看到班主任老张和一位老师在说话。 那老师是教高二的。 路知宜以为今天只有高三的师生才会来操场,没想到也会看到高二的老师。 那一刻,她心跳微微加速,莫名就想—— 那位成老师,会不会也在。 演讲时路知宜不敢到处看,怕分心,等演讲完她鞠躬道谢时偷偷看了一圈,没看到他的身影。 回到队伍里,她悄悄抬头再次去寻,还是没看到。 楚妍见她四处张望,问:“你找谁啊?” 路知宜忙摇头,“没。” 誓师大会结束时,天色已经黑了下来。 路知宜正要和楚妍一起去食堂,老张让人来通知她,说是路弘来了,在校门口等她。 学校管得严,临近高考的高三生们更是不允许在校内使用手机,因此路知宜并不知道路弘会突然在今天来学校。 她疑惑地找到校门口,路弘冲她招手:“上车。” 路知宜有些茫然地坐到车里,“发生什么事了吗,我待会还要上晚自习。” “今天不上,爸爸带你去吃饭,吃完给你个惊喜。” 路知宜:“……” 这是路知宜回到安宁,第一次和路弘单独吃饭。 记忆中,路知宜也曾有过和路弘撒娇的温馨时光,那时她还小,父母也没离婚,她也有过短暂的幸福,是父母眼里的小公主。 只是后来,大人的世界变了,她也被迫变了。 再回来时,父亲还是父亲,家却已经不再是家。 餐桌上,路弘给路知宜不断夹菜,询问她最近的生活,说起下午的誓师大会,他脸上亦有几分自豪。 “班主任把你演讲的视频发给我,我转发给我那些朋友们,各个都夸你出色。” 七年分别的生疏让父女之间难免有隔阂,今晚却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光,路知宜吃着他夹的菜,也像个孩子般好奇问: “爸爸,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?” 饭后,路弘领着路知宜来到一处小区,揭秘了他这两周来为女儿准备的惊喜。 打开的门,路弘指着房内说:“是不是你想要的?” 路知宜:“……” 路知宜不敢相信地看着陌生的房子,虽然不大,却很温暖,看得出是提前布置过的。 她慢慢走进去环顾四周,路弘跟在后面告诉她: “一开始你说要出来住我是不同意的,可我也知道你才回来,有很多地方不习惯,新学校,新家,还有你阿姨……爸爸都明白,所以在这里给你买了一套小居室,离学校就三百米,老师那边我打过招呼了,每天下晚自习我也安排了人送你过来。” 路知宜有些动容,她以为之前路弘没有答复就已经是拒绝,没想到他为自己准备了这一切。 “……爸爸。”一时间,有许多话涌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表达,这些年的变故早已让路知宜变得敏感脆弱,所以眼下这一点温暖,也足以让她不知所措。 路弘好像明白她的心情,拍了拍她的肩:“其实你大学已定,高考就是走个形式,别有太大压力,如果还是睡不好,请几天假在家休息就是。” 说到这里,安静半晌,路知宜轻轻问:“我一定要出国吗。” “当然,你跟霄南一起去,能有个人照顾你,爸爸也放心。” “可是爸爸,”路知宜抬眸,“你确定他以后会喜欢我,照顾我吗?” 路弘被问到怔住,微顿便肯定道:“有谁会不喜欢我这么优秀的女儿?不可能!” “……” 原本聊到不太愉快的话题,路知宜却被路弘这句略微傲娇的话逗笑了。 她不想告诉路弘那晚在酒楼秦霄南对自己说过的话,心知说了也没有意义,原本这段强牵的姻缘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。 反正就算去到外面的世界,她相信自己也可以独立生活。 “你现在去卧室的阳台,爸爸在那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。”路弘又说。 路知宜好奇,“是什么?” 边说,她边走进了卧室。 - 彼时的,程溯家里来了一帮“不速之客” 知道程溯搬了新家,又要调到城南的新店帮忙,一群朋友不请自来,说是庆祝溯哥乔迁,其实就是借这个幌子来蹭吃蹭喝。 就连梁展展也凑了这个热闹,逃课赶了过来。 他们这群朋友玩起来都疯,程溯也习惯了,点了些外卖和啤酒伺候着,自己却没参与其中,跑去卫生间冲澡。 等程溯出来的时候,梁展展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展示着什么,嘴里说: “就她,你们觉得怎么样?” “靠,这个看起来很正的样子。” “你们学校的?怎么没听你提过?” “她在说什么?” “你个土鳖,人家这是在演讲!”梁展展啧了声,“不过我也听不懂在说什么,我英语什么水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。” 有人笑着拍马屁,“会说英语有什么了不起,我看还是展展可爱一点。” 梁展展挑了挑眉,笑眯眯地:“是吗?” 她把手机屏幕拿到自己脸旁,对比似的挨个问:“你们说,我跟她谁漂亮?” 大小姐发话,谁敢说半点不好。 被问到的人全部统一回答: “那绝对是展展你。” 梁展展心满意足地正要收回手机,忽地看到程溯从卫生间走出来,她眼睛一转,故意走上前: “溯哥你说,我跟这个女孩谁漂亮?” 手机抵到眼前,程溯一眼便看到了屏幕里的人。 她站在台上目视前方,从容说一口流利的英文,风轻吹过脸颊,她轻轻将碎发挽到耳后,嘴角扬着很轻的微笑。 “溯哥?”梁展展推他,“问你呢。” 程溯收回视线,没答她,从桌上随手拿了罐啤酒:“幼稚。” “?”梁展展不服,屁颠追着他:“怎么就幼稚了,你说啊,你不说我就默认你认为她漂亮了!” “嘭”一声。 程溯关了玻璃移门,拉上窗帘,总算隔断了身后那叽叽喳喳的声音。 城南夜景漂亮,站在九楼客厅的阳台上眺望远处,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安静的。 程溯单手捏着啤酒罐,扣开拉环的瞬间,脑子里也莫名窜出一些画面。 是第一次她走神地站在雨中。 是那晚在钻豪,她敲门小心翼翼给自己送创可贴。 是后来在学校,她差点摔倒后转身看向自己的那一瞬。 那双眼睛怯羞如小鹿,藏着少女所有的纯真。 程溯喉头不觉翕动,仰头去喝手里的啤酒。 也是这时,对面的卧室阳台被打开。 有人走了出来。 路知宜喜欢蔷薇,路弘便在她的卧室准备了满满一阳台的蔷薇花,花香馥郁,放松精神,也有助于睡眠。 看到像个小花园的阳台,路知宜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,她微微蹲下轻嗅花香,又伸手去触摸那些花瓣,正想回头告诉路弘她的喜欢,余光却不经意瞥见——斜前方似乎有人。 路知宜下意识望出去,只是一眼,手里的动作便怔然顿住。 夜风下,年轻的男人背靠在阳台上,穿一件灰色的长袖上衣,手里拿着一罐啤酒。 他看了过来,也在看着自己。